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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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翌日, 晨光微熹。
農人的質樸勤勞打碎了初秋早晨的寂靜，諸人紛紛打著哈欠鉆出帳篷，學著貨郎們的樣子去渠邊洗漱。
昨晚他們可是纏著秦游快一個小時的故事, 對秦游的學識和脾氣深為嘆服。即便像那個張阿所說, 秦君如龍，他們學不會, 但能學到一鱗半爪總是好的。
秦游只選了十二個人親自統管, 其中過半數都是從前相識的貨郎。而那些未能入選的貨郎們就回歸了原亭的隊中，昨晚散會後沒少和住一個帳篷的同鄉們炫耀顯擺秦君是如何神而明之的。
是個人就好面, 其中不乏有心氣高的暗中比較了一番, 覺得這些貨郎也不比自己強多少，所做的事情也沒什麽難的, 不過是運氣好提前結識了秦君，換做自己也不會差。
不然怎麽秦君選的直屬隊中還有力役們呢。
昨日秦君那個博望侯持節出使, 臨危不懼，以軍功封侯的故事, 在他們這些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人的心中, 種下了一顆名為野心的小小種子。
那個罷癃方甲說秦君是他的貴人，因為有了秦君，他今年日子過得很是順遂。而且秦君最是顧念舊情，為了與苗亭的輕俠們有始有終，連縣尉的征辟都推了, 不然是絕不會來浚河的。
不過只看縣尉將自己的長子都托付給了秦君，秦君將來的前程就肯定錯不了。
沒有人會認為自己比方甲還差, 所以秦君也能成為自己的貴人。
諸東鄉的力役們用眼睛悄悄打量著正在洗漱的貨郎們, 然後齜牙咧嘴地學著，在心中暗暗發著誓, 且等著，遲早把你們都比下去。
於是等秦游這個作為因心中事多，而睡得晚了的人被聲音擾醒之時，營地最中央的鐵釜已經重新燃起了火，渠邊充斥著似恨鐵不成鋼，但更似賣弄的聲音：“秦君說了，這刷牙得仔細刷，前牙豎著刷，後牙橫著拉，裏外都要刷到。”
“你瞧瞧你脖頸裏的一層泥，難怪草上一睡一個印子呢，使勁搓。就你這幅模樣，也想到秦君跟前？你看那個人身上不是幹幹凈凈的。不收拾幹凈，把病過給秦君怎麽辦？”
“就是就是，想來你們都知道，咱秦君還是個醫士，最重這什麽……”
“你個蠢物，當初秦君教給你的東西可算是吃進肚子裏了，是衛生，衛生！護衛生命的意思！”
“對對對，衛生！”
秦游聽著那兩道聲音一唱一和，渠邊已經有性急的開始脫下了單薄的上衣，放入水中擰幹然後使勁搓著後頸。
秦游一見，整個人都精神了，扭頭看向不知何時跟在他身後的張阿做問詢狀。
張阿是知曉其中內情的，挑揀著重要的對秦游說了，然後笑著說道：“還是秦君計妙，這也算是見賢思齊了。”
昨日的故事他也能說，只是絕說不出秦游那種令人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建功立業的暢快感。更達不到人人視自己為貴人，鞍前馬後的恭敬感。
秦游不看張阿了，而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本道張君你是個心實的，沒想到也裝假。我算哪門子的賢，不過是眾生皆有向上之念，從善之心，我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啟發。”
這次連張阿都只能聽個大概了，實不知秦游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聽著像自謙，但那句微不足道的啟發的話中又包含著萬千豪氣。
但秦游說完這些話後就毫不猶豫轉身離去，顯然是沒有解釋的意思，所以張阿也只能跟上。
隨後秦游也拿著自己的洗臉巾去往渠邊，那是秦游特地從販貨中挑出來的邊角料，柔軟透氣，前世很難買到的純麻制品。
他和張阿都沒有吱聲，和普通力役們一般無二的做派，倒也沒引來註意。
秦游沒有忙著洗漱，而是抄上一個力役的腰帶，讓其人幾乎埋進水中的腦袋離開水面。
“是哪個混……”
他的叱罵才出半句，旁邊就有人認出了秦游，驚喜叫道：“秦君！”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窩了，秦游只覺自己此刻置身於回音壁中，四面八方都是這個聲音，腦瓜子有點嗡嗡的。
被秦游抓住腰帶給拎起來的人也是由怒轉喜，顧不得滿臉都在淌水，整個人就要拜下。
秦游現在對收攬人心也有了一定的心得，所以搶在其人之前就伸手給攙住了。那人雖拜意甚堅，怎奈犟不過秦游的力氣，只得起身，詫異看著秦游。
實在是沒想到秦游這瘦瘦高高的少年身體，在氣力上居然比他還強。
秦游只做未見，然後將自己肩上搭著的洗臉巾放到了其人手中：“渠邊濕滑，不要把頭全埋進去。先把臉上和頭上的水擦擦吧，秋日天涼，不要患了傷寒。”
他沒有提其人家貧，用不起洗臉巾的事情。
那人的得了秦游的洗臉巾，黝黑精瘦的臉上騰得現出兩抹紅來，兩次欲言又止，手抖個不停。
這模樣秦游再熟悉不過，所以搶先開了個玩笑：“怎麽，嫌我這巾帕臟汙粗糙，不合你的意？”
“不，不是。只是，只是小人……”
秦游卻不容他說下去，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好好洗洗，我還等著用呢。”
好半晌，那只比秦游低半頭的壯年漢子才擠出一個極低的嗯字，在周遭幾乎要將他分割成塊的嫉妒視線中快速地擰幹巾帕，打整自己。
有聰明人已經開始悄悄地把自己的巾帕給藏起來了。
哪怕概率只是微不足道，但好歹是個機會啊。
秦游卻沒那個打算了。破例的珍貴之處在於那個破字，而非那個例。手段用太多，那就不值錢了。
那個得了他巾帕的力役仔仔細細洗了臉，然後反覆放在滌蕩揉搓，生怕自己的臟汙傳給了秦游。
秦游也由著他，揮手招來了那兩個之前叫嚷得最為歡快的貨郎。
這兩人也是多年貨郎，早鍛煉出來了，口齒伶俐且不怕生，所以還不等秦游說話，那個瞧著更為年輕的人就搶先說道：“秦君，我與阿成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耐不住同裏人的央磨。”
對待舊相識，尤其是這種還落選了自己直屬隊的舊相識，秦游是願意多展現幾分好態度的：“我有說你們做錯了？”
兩人聽出秦游話中沒有責難之意，均是摸著後腦勺做不好意思狀：“嘿嘿嘿。”
然而秦游不吃這一套。華夏的生意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生人宰一半，熟人大滿貫。
入選他直屬隊的那幾個貨郎，已經是矮個子裏拔高個，相對來說比較忠厚老實的了。心眼太多太機靈，會更傾向於為自身思考，他不放心。
所以換而言之，沒有入選直屬隊的，說是一身八百個心眼子毫不為過。而且還不能像張阿與方甲一樣，把心眼子用到他期待的地方。
秦游一直對一句話深以為然。沒有廢品，只有放錯了地方的資源。
對這兩個十分想上進的家夥，十分缺人使喚的秦游自然是遂了他們的意：“我看阿運和阿成你們兩個早上的教導頗有章法。這樣吧，今後營中的衛生問題，就交給你們兩教導督查了。”
衛生是個很大的範疇，不單是洗沐，還有內務整理。
他們也是見識過秦游操練那些苗亭輕俠的，連被子要疊成什麽樣都要管一管。嚴格說來，他們現在被任命的差事還要比入選直屬隊的老兄弟萌高一截。
於是這兩個昨日因落選直屬隊而失落的“官迷”立刻喜不自勝，美滋滋地應道：“是。”
“我把話說到前頭，你們是知道我規矩的，不準打罵。要有人告到我跟前，你們自己明白。”
秦游這番話沒有避著人，好似一盆涼水兜頭潑到臉上，兩人臉上多了些鄭重，肅然應道：“明白。”
把兩人給打發走，秦游接過了已經被洗得幹幹凈凈的洗臉巾，任冰涼的水意徹底喚醒神經，然後眼神又落到了遠處正脫衣擦水的人身上：“林威，過來一下。”
名叫林威的精壯的漢子聞聲立刻邊套衣，邊急匆匆往秦游這趕。
這是秦游昨日緊急提拔的一個力役，昨日他帶著本亭人一共支了八個帳篷。
“不著急，當心一腳踩河裏去。”
“聞秦君有召，不敢遲來。而且小人會水，這點還不礙事。”
“你也是，仗著年輕就造吧。等會去向公那把身上烤幹了再帶著你隊裏的人去砍柴。”
土炕是昨日臨時砌的，秋日溫度低，一時半會沒法幹。所以就由秦游做主，把發下來的一車柴火分下去到各帳篷裏去烘炕了。
林威在自己的亭中也是個人物，但在全方面碾壓他的秦游面前，是一點都抖不起來，所以十分乖順，憨厚笑著應道：“誒。”
秦游一眼就看穿了林威的小心思，直接威脅道：“你要是不烤幹了再去，今後就別想去了。”
林威的腦袋瞬間耷拉了下來，那點想出風頭的心思散得幹幹凈凈。
安安穩穩地一直幹活，比一時出風頭強多了。
見著林威蔫頭耷腦的烤火去了，張阿才笑道：“還是秦君您有辦法。”
秦游只是笑笑，沒再說話。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是他有辦法嗎？是他被逼得不得不想辦法。
想是這麽想，秦游也全力挺起脖子，好讓這頂因運而來，因理想而壯大的王冠更穩當地戴在頭上。
“等洗漱完你從直屬隊裏挑兩個機敏的人，把昨夜值哨的人給換下來。如果看到有大隊車馬過來，就趕緊來告訴我。倘若是水曹屬吏前來分派任務，那就由你支應著，過後告訴我一聲就成了。。”
別又像昨日一般，被人找上了門。倉曹他可沒有門路，那幫孫子，也遠沒有水曹的人好說話。
至於水曹，他昨日還和丁逢談笑風生來著，再去應付普通屬吏，太丟格調。事情傳到丁逢耳朵裏，丁逢也會不開心的。
張阿躬身領命：“遵令。”
隨著秦游越來越有領導範，張阿的姿態也越發低了。他已經看得明白，秦游並不缺人使喚。
他也得抓住機會。
*
因昨日放哨出了紕漏，加之張阿也想證明自己，所以今日就是張阿親自帶著人放哨。
好消息，等到了大隊車馬。
壞消息，不是倉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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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學昨天私信問我，為什麽把治平六年的浚河營稱作赤星軍的將軍搖籃啊，那咱們就捋一捋有確切史料可查的浚河營出了多少個將軍級的重臣。
張阿肯定不用說，最早跟隨高祖皇帝的一批人，後來還任了兩年禁軍統領，史書記載叫“勤勉忠直，夙夜憂勞。”也就是年紀比較大，不然成固八柱能變九柱。
還有林威，後來隨著湯陰侯征蜀是真的玩命，史書記載“流血滿斛，死戰不退，大呼沖鋒。”
李成與史運兩個，入仁心營當了都尉，帶著五百人就敢沖萬人大陣，還沖出來了。初代的彪悍作風搞得仁心營一個純後勤單位，成為貫穿梁朝的赤星軍戰力衡量標準。
哪怕是因為身高和好進諂媚之言一直被歧視的方甲，後期也跟著安平侯打通西域商路去了，委實弄回來不少好東西。
那是高祖皇帝親手帶的第一批兵。別拿苗亭的輕俠出來比。人數不同，難度不同，方法用的也不同。浚河營說是高祖軍事思維形成和初步運用的關鍵點，一直在調整方法適應。
高祖早期，還是有些天真思維的。
也別問為啥成固八柱不在，因為就高祖一個倒黴蛋被抓去修渠了。
如果大家感興趣，我今後再專門出一期視頻講一下。——梁·永遠的萌新up主·絕對不咕·鶴·《回答一些粉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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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晨光微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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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們可是纏著秦游快一個小時的故事, 對秦游的學識和脾氣深為嘆服。即便像那個張阿所說, 秦君如龍，他們學不會, 但能學到一鱗半爪總是好的。
秦游只選了十二個人親自統管, 其中過半數都是從前相識的貨郎。而那些未能入選的貨郎們就回歸了原亭的隊中，昨晚散會後沒少和住一個帳篷的同鄉們炫耀顯擺秦君是如何神而明之的。
是個人就好面, 其中不乏有心氣高的暗中比較了一番, 覺得這些貨郎也不比自己強多少，所做的事情也沒什麽難的, 不過是運氣好提前結識了秦君，換做自己也不會差。
不然怎麽秦君選的直屬隊中還有力役們呢。
昨日秦君那個博望侯持節出使, 臨危不懼，以軍功封侯的故事, 在他們這些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人的心中, 種下了一顆名為野心的小小種子。
那個罷癃方甲說秦君是他的貴人，因為有了秦君，他今年日子過得很是順遂。而且秦君最是顧念舊情，為了與苗亭的輕俠們有始有終，連縣尉的征辟都推了, 不然是絕不會來浚河的。
不過只看縣尉將自己的長子都托付給了秦君，秦君將來的前程就肯定錯不了。
沒有人會認為自己比方甲還差, 所以秦君也能成為自己的貴人。
諸東鄉的力役們用眼睛悄悄打量著正在洗漱的貨郎們, 然後齜牙咧嘴地學著，在心中暗暗發著誓, 且等著，遲早把你們都比下去。
於是等秦游這個作為因心中事多，而睡得晚了的人被聲音擾醒之時，營地最中央的鐵釜已經重新燃起了火，渠邊充斥著似恨鐵不成鋼，但更似賣弄的聲音：“秦君說了，這刷牙得仔細刷，前牙豎著刷，後牙橫著拉，裏外都要刷到。”
“你瞧瞧你脖頸裏的一層泥，難怪草上一睡一個印子呢，使勁搓。就你這幅模樣，也想到秦君跟前？你看那個人身上不是幹幹凈凈的。不收拾幹凈，把病過給秦君怎麽辦？”
“就是就是，想來你們都知道，咱秦君還是個醫士，最重這什麽……”
“你個蠢物，當初秦君教給你的東西可算是吃進肚子裏了，是衛生，衛生！護衛生命的意思！”
“對對對，衛生！”
秦游聽著那兩道聲音一唱一和，渠邊已經有性急的開始脫下了單薄的上衣，放入水中擰幹然後使勁搓著後頸。
秦游一見，整個人都精神了，扭頭看向不知何時跟在他身後的張阿做問詢狀。
張阿是知曉其中內情的，挑揀著重要的對秦游說了，然後笑著說道：“還是秦君計妙，這也算是見賢思齊了。”
昨日的故事他也能說，只是絕說不出秦游那種令人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建功立業的暢快感。更達不到人人視自己為貴人，鞍前馬後的恭敬感。
秦游不看張阿了，而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本道張君你是個心實的，沒想到也裝假。我算哪門子的賢，不過是眾生皆有向上之念，從善之心，我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啟發。”
這次連張阿都只能聽個大概了，實不知秦游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聽著像自謙，但那句微不足道的啟發的話中又包含著萬千豪氣。
但秦游說完這些話後就毫不猶豫轉身離去，顯然是沒有解釋的意思，所以張阿也只能跟上。
隨後秦游也拿著自己的洗臉巾去往渠邊，那是秦游特地從販貨中挑出來的邊角料，柔軟透氣，前世很難買到的純麻制品。
他和張阿都沒有吱聲，和普通力役們一般無二的做派，倒也沒引來註意。
秦游沒有忙著洗漱，而是抄上一個力役的腰帶，讓其人幾乎埋進水中的腦袋離開水面。
“是哪個混……”
他的叱罵才出半句，旁邊就有人認出了秦游，驚喜叫道：“秦君！”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窩了，秦游只覺自己此刻置身於回音壁中，四面八方都是這個聲音，腦瓜子有點嗡嗡的。
被秦游抓住腰帶給拎起來的人也是由怒轉喜，顧不得滿臉都在淌水，整個人就要拜下。
秦游現在對收攬人心也有了一定的心得，所以搶在其人之前就伸手給攙住了。那人雖拜意甚堅，怎奈犟不過秦游的力氣，只得起身，詫異看著秦游。
實在是沒想到秦游這瘦瘦高高的少年身體，在氣力上居然比他還強。
秦游只做未見，然後將自己肩上搭著的洗臉巾放到了其人手中：“渠邊濕滑，不要把頭全埋進去。先把臉上和頭上的水擦擦吧，秋日天涼，不要患了傷寒。”
他沒有提其人家貧，用不起洗臉巾的事情。
那人的得了秦游的洗臉巾，黝黑精瘦的臉上騰得現出兩抹紅來，兩次欲言又止，手抖個不停。
這模樣秦游再熟悉不過，所以搶先開了個玩笑：“怎麽，嫌我這巾帕臟汙粗糙，不合你的意？”
“不，不是。只是，只是小人……”
秦游卻不容他說下去，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好好洗洗，我還等著用呢。”
好半晌，那只比秦游低半頭的壯年漢子才擠出一個極低的嗯字，在周遭幾乎要將他分割成塊的嫉妒視線中快速地擰幹巾帕，打整自己。
有聰明人已經開始悄悄地把自己的巾帕給藏起來了。
哪怕概率只是微不足道，但好歹是個機會啊。
秦游卻沒那個打算了。破例的珍貴之處在於那個破字，而非那個例。手段用太多，那就不值錢了。
那個得了他巾帕的力役仔仔細細洗了臉，然後反覆放在滌蕩揉搓，生怕自己的臟汙傳給了秦游。
秦游也由著他，揮手招來了那兩個之前叫嚷得最為歡快的貨郎。
這兩人也是多年貨郎，早鍛煉出來了，口齒伶俐且不怕生，所以還不等秦游說話，那個瞧著更為年輕的人就搶先說道：“秦君，我與阿成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耐不住同裏人的央磨。”
對待舊相識，尤其是這種還落選了自己直屬隊的舊相識，秦游是願意多展現幾分好態度的：“我有說你們做錯了？”
兩人聽出秦游話中沒有責難之意，均是摸著後腦勺做不好意思狀：“嘿嘿嘿。”
然而秦游不吃這一套。華夏的生意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生人宰一半，熟人大滿貫。
入選他直屬隊的那幾個貨郎，已經是矮個子裏拔高個，相對來說比較忠厚老實的了。心眼太多太機靈，會更傾向於為自身思考，他不放心。
所以換而言之，沒有入選直屬隊的，說是一身八百個心眼子毫不為過。而且還不能像張阿與方甲一樣，把心眼子用到他期待的地方。
秦游一直對一句話深以為然。沒有廢品，只有放錯了地方的資源。
對這兩個十分想上進的家夥，十分缺人使喚的秦游自然是遂了他們的意：“我看阿運和阿成你們兩個早上的教導頗有章法。這樣吧，今後營中的衛生問題，就交給你們兩教導督查了。”
衛生是個很大的範疇，不單是洗沐，還有內務整理。
他們也是見識過秦游操練那些苗亭輕俠的，連被子要疊成什麽樣都要管一管。嚴格說來，他們現在被任命的差事還要比入選直屬隊的老兄弟萌高一截。
於是這兩個昨日因落選直屬隊而失落的“官迷”立刻喜不自勝，美滋滋地應道：“是。”
“我把話說到前頭，你們是知道我規矩的，不準打罵。要有人告到我跟前，你們自己明白。”
秦游這番話沒有避著人，好似一盆涼水兜頭潑到臉上，兩人臉上多了些鄭重，肅然應道：“明白。”
把兩人給打發走，秦游接過了已經被洗得幹幹凈凈的洗臉巾，任冰涼的水意徹底喚醒神經，然後眼神又落到了遠處正脫衣擦水的人身上：“林威，過來一下。”
名叫林威的精壯的漢子聞聲立刻邊套衣，邊急匆匆往秦游這趕。
這是秦游昨日緊急提拔的一個力役，昨日他帶著本亭人一共支了八個帳篷。
“不著急，當心一腳踩河裏去。”
“聞秦君有召，不敢遲來。而且小人會水，這點還不礙事。”
“你也是，仗著年輕就造吧。等會去向公那把身上烤幹了再帶著你隊裏的人去砍柴。”
土炕是昨日臨時砌的，秋日溫度低，一時半會沒法幹。所以就由秦游做主，把發下來的一車柴火分下去到各帳篷裏去烘炕了。
林威在自己的亭中也是個人物，但在全方面碾壓他的秦游面前，是一點都抖不起來，所以十分乖順，憨厚笑著應道：“誒。”
秦游一眼就看穿了林威的小心思，直接威脅道：“你要是不烤幹了再去，今後就別想去了。”
林威的腦袋瞬間耷拉了下來，那點想出風頭的心思散得幹幹凈凈。
安安穩穩地一直幹活，比一時出風頭強多了。
見著林威蔫頭耷腦的烤火去了，張阿才笑道：“還是秦君您有辦法。”
秦游只是笑笑，沒再說話。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是他有辦法嗎？是他被逼得不得不想辦法。
想是這麽想，秦游也全力挺起脖子，好讓這頂因運而來，因理想而壯大的王冠更穩當地戴在頭上。
“等洗漱完你從直屬隊裏挑兩個機敏的人，把昨夜值哨的人給換下來。如果看到有大隊車馬過來，就趕緊來告訴我。倘若是水曹屬吏前來分派任務，那就由你支應著，過後告訴我一聲就成了。。”
別又像昨日一般，被人找上了門。倉曹他可沒有門路，那幫孫子，也遠沒有水曹的人好說話。
至於水曹，他昨日還和丁逢談笑風生來著，再去應付普通屬吏，太丟格調。事情傳到丁逢耳朵裏，丁逢也會不開心的。
張阿躬身領命：“遵令。”
隨著秦游越來越有領導範，張阿的姿態也越發低了。他已經看得明白，秦游並不缺人使喚。
他也得抓住機會。
*
因昨日放哨出了紕漏，加之張阿也想證明自己，所以今日就是張阿親自帶著人放哨。
好消息，等到了大隊車馬。
壞消息，不是倉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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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學昨天私信問我，為什麽把治平六年的浚河營稱作赤星軍的將軍搖籃啊，那咱們就捋一捋有確切史料可查的浚河營出了多少個將軍級的重臣。
張阿肯定不用說，最早跟隨高祖皇帝的一批人，後來還任了兩年禁軍統領，史書記載叫“勤勉忠直，夙夜憂勞。”也就是年紀比較大，不然成固八柱能變九柱。
還有林威，後來隨著湯陰侯征蜀是真的玩命，史書記載“流血滿斛，死戰不退，大呼沖鋒。”
李成與史運兩個，入仁心營當了都尉，帶著五百人就敢沖萬人大陣，還沖出來了。初代的彪悍作風搞得仁心營一個純後勤單位，成為貫穿梁朝的赤星軍戰力衡量標準。
哪怕是因為身高和好進諂媚之言一直被歧視的方甲，後期也跟著安平侯打通西域商路去了，委實弄回來不少好東西。
那是高祖皇帝親手帶的第一批兵。別拿苗亭的輕俠出來比。人數不同，難度不同，方法用的也不同。浚河營說是高祖軍事思維形成和初步運用的關鍵點，一直在調整方法適應。
高祖早期，還是有些天真思維的。
也別問為啥成固八柱不在，因為就高祖一個倒黴蛋被抓去修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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